书接上回,71岁高龄的列夫·托尔斯泰以《克鲁采奏鸣曲》为题目创作了一部中篇小说,与他的那些蜚声世界的作品相比,这部小说的的名气大概离《安娜·卡列宁娜》差着十部《战争与和平》的距离,不过这并不会影响它的艺术性。托尔斯泰晚期的作品基本都是总结性的、思辨的、激进的,这种作品往往不会主导流行趋势,也不容易被当时的大众认可,但是对作者想要探讨的一些问题的剖析却非常深刻。小说《克》针对的问题是“爱情”,观点也很简单——没有一生一世的爱情。用小说里的话来说,“爱情与两颗做了符号的豌豆、放在一辆运行的豌豆车中一样,它们不会自始至终保持那种状态”,“假如让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女人,拥有一生一世海枯石烂永不变心的爱情,这与让一根小小的蜡烛永久不灭,从你刚出生要燃到你人老时有什么区别呢?”
托尔斯泰的观点有问题吗?爱情的确可以是一生一世天长地久的,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种爱情能被称为“爱情”的时间非常有限,所以当然也可以说爱情不可能是一生一世天长地久的。解决这种乱麻问题的先决条件是定义,但情感没有统一定义,所以这个话题大概非常适合(并且肯定曾经)被用作辩论赛的题目。遗憾的是,托尔斯泰当时遇到的正方大辩是俄皇亚历山大三世(Alexander III of Russia)。这位俄皇的思想是出了名的极端保守,他不喜欢自由主义,不喜欢外国人,也不喜欢发动战争打外国人,不喜欢本国非俄罗斯族人民,不喜欢人,不喜欢见人,一切他的思想之外的东西都会让他伐开心。所以他一点也不出人意料地宣布《克》为禁书,因为他不喜欢托尔斯泰的观点,更不喜欢托尔斯泰在书里描写的情节。我知道几乎没有人看过这部小说,所以“我来当你们的眼睛,帮你们阅读情节,然后为你们剧透。现在关注我的微信公共帐……”
托尔斯泰的观点有问题吗?爱情的确可以是一生一世天长地久的,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种爱情能被称为“爱情”的时间非常有限,所以当然也可以说爱情不可能是一生一世天长地久的。解决这种乱麻问题的先决条件是定义,但情感没有统一定义,所以这个话题大概非常适合(并且肯定曾经)被用作辩论赛的题目。遗憾的是,托尔斯泰当时遇到的正方大辩是俄皇亚历山大三世(Alexander III of Russia)。这位俄皇的思想是出了名的极端保守,他不喜欢自由主义,不喜欢外国人,也不喜欢发动战争打外国人,不喜欢本国非俄罗斯族人民,不喜欢人,不喜欢见人,一切他的思想之外的东西都会让他伐开心。所以他一点也不出人意料地宣布《克》为禁书,因为他不喜欢托尔斯泰的观点,更不喜欢托尔斯泰在书里描写的情节。我知道几乎没有人看过这部小说,所以“我来当你们的眼睛,帮你们阅读情节,然后为你们剧透。现在关注我的微信公共帐……”
《克》的场景设定在火车车厢里,“我”登上火车后便加入了一群旅客关于爱情的是否可以天长地久的讨论,一位头发过早变白的男士突兀地加入了我们的讨论,并提出“爱情只存在于肉体欲望之中,不过是一场骗人的把戏”这样的激进观点,别的旅客无意争执下去便早早离开,我其实也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是因为在火车上无聊,也没有拒绝听他把自己的故事讲出来。这位男士叫波兹德尼舍夫(Pozdnyshev),他和妻子婚后生活幸福美满,有几个孩子,但时间一久夫妻之间便渐渐产生了隔阂,感情不再如初。学钢琴的妻子喜欢上了一位叫楚哈切夫斯基(Troukhatchevsky)的小提琴家,他们开始一起练习音乐,在某个周末的晚宴上合奏了贝多芬的《克鲁采奏鸣曲》。波先生认为,音乐具备着激励人的感情的力量,可是把感情激发出来之后,音乐却不会帮人们找到终结它的方向。在《克鲁采奏鸣曲》的催动下,波先生的愤怒之情和妻子对楚先生的爱慕之情都在放大。不久后,波先生出差回家时,目睹妻子和楚先生在一起练琴调情,他用匕首捅死了妻子,不小心让楚先生逃走了,所有人的感情终于有了终结。讲到这里波先生伤心欲绝不再接着讲,而“我”到站下车了。这便是这部对话体小说的全部情节。
这仅仅是一部讲主角被戴了绿帽子所以捅死了老婆但没抓住隔壁老王的小说吗?当然不是,托尔斯泰老头子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他非常注重描写主角的爱情哲学。比如他在书里专门写了非常重要的三段对话,用来交代这个杀妻事件的后续故事,原引于此:
“这场悲剧,正是由于他和他的音乐而造成的。在法庭审判的时候这宗案子被看成是一场醋海风波。事实上呢?这事根本不是这种性质的,我的意思是,也不能说其性质根本不是这样,而应该说两者兼而有之。法庭裁定我是个被妻子偷人而戴绿帽子的丈夫,为了维护我遭到侮辱的尊严,把我的妻子杀了(他们是如此看得)。就这样,法庭判决我为无罪,在法庭上,我尽力想从头到尾说明白这件事,但是,在他们看来,我只是想对我妻子的名誉做个挽回。”
“况且,她和这个小提琴师之间,不管究竟如何,从我这方面来说,这是无所谓的,从她那方面来说,也是一样的。唯一有所谓的是,刚才,我对您所说的我所过的生活,那与猪一样卑劣无耻的生活。我和她之间横亘着一条深不可测的沟壑,这就是造成那场悲剧的起因,横亘着的一条深不可测的沟壑就是我对您说的那种令人恐惧的、在我和她之间存在的那种彼此憎恶、仇恨,正因为存在着彼此的憎恶仇恨,找着一点缘由,就会马上有一场无法避免的危机爆发。在最后的一段日子里,我们彼此的争吵越发激烈了,然而,尤其令人震惊惧骇的是与争吵交替出现的性欲,也无以复加的强烈。”
“因此就是他不出现,也会出现别人。就是不用为了女人作托辞 ,也会有别的藉口被找到。我一直认为,只要是生活得和我一样的丈夫,不是采花寻柳,就是和妻子离了婚;不是自杀,就是把妻子杀死,像我这样。假如在那种生活下还有什么人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情况,那是非常稀罕的,不正常的意外。说实话,在我杀死我的妻子之前,曾经有几次想到过自杀,并差不多就要成功了,她也曾服过毒药,想要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主角认为这根本不是什么偷情杀人案,最终杀害妻子的,是慢慢消逝的爱情,和因为无法找回爱情而产生的愤怒,在一起被适当的音乐催化放大后的那种情感。《克鲁采奏鸣曲》在这部小说里就是这个“适当的音乐”,而这部小说也以这部“适当的音乐”的名字来命名,我觉得我扯得很合理。
“这场悲剧,正是由于他和他的音乐而造成的。在法庭审判的时候这宗案子被看成是一场醋海风波。事实上呢?这事根本不是这种性质的,我的意思是,也不能说其性质根本不是这样,而应该说两者兼而有之。法庭裁定我是个被妻子偷人而戴绿帽子的丈夫,为了维护我遭到侮辱的尊严,把我的妻子杀了(他们是如此看得)。就这样,法庭判决我为无罪,在法庭上,我尽力想从头到尾说明白这件事,但是,在他们看来,我只是想对我妻子的名誉做个挽回。”
“况且,她和这个小提琴师之间,不管究竟如何,从我这方面来说,这是无所谓的,从她那方面来说,也是一样的。唯一有所谓的是,刚才,我对您所说的我所过的生活,那与猪一样卑劣无耻的生活。我和她之间横亘着一条深不可测的沟壑,这就是造成那场悲剧的起因,横亘着的一条深不可测的沟壑就是我对您说的那种令人恐惧的、在我和她之间存在的那种彼此憎恶、仇恨,正因为存在着彼此的憎恶仇恨,找着一点缘由,就会马上有一场无法避免的危机爆发。在最后的一段日子里,我们彼此的争吵越发激烈了,然而,尤其令人震惊惧骇的是与争吵交替出现的性欲,也无以复加的强烈。”
“因此就是他不出现,也会出现别人。就是不用为了女人作托辞 ,也会有别的藉口被找到。我一直认为,只要是生活得和我一样的丈夫,不是采花寻柳,就是和妻子离了婚;不是自杀,就是把妻子杀死,像我这样。假如在那种生活下还有什么人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情况,那是非常稀罕的,不正常的意外。说实话,在我杀死我的妻子之前,曾经有几次想到过自杀,并差不多就要成功了,她也曾服过毒药,想要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主角认为这根本不是什么偷情杀人案,最终杀害妻子的,是慢慢消逝的爱情,和因为无法找回爱情而产生的愤怒,在一起被适当的音乐催化放大后的那种情感。《克鲁采奏鸣曲》在这部小说里就是这个“适当的音乐”,而这部小说也以这部“适当的音乐”的名字来命名,我觉得我扯得很合理。
这么看来这本小说在那个年代的确很容易被禁,毕竟它有为情杀开脱的嫌疑,也容易将一些本来应该很普通的情感纠葛转化放大成理所应当的互相伤害。俄国禁止出版小说《克》之后,油印版的小说章节陆续出现在一些报纸的连载专栏上。美国邮政部(邮政署前身)甚至明令禁止接收含有这些报纸的邮件,时任总统的老罗斯福甚至因为此书的内容,称托尔斯泰为“sexual moral pervert”,这我就不好翻译了,意会吧。而英国推理小说家切斯特顿(G. K. Chesterton)则在托尔斯泰80岁生日的时候评价他“抨击人性的丑恶面也就算了,他还抨击人性的光辉,比如音乐和爱国主义什么的;他为仇恨而哭泣这不假,在《克》一书里他竟然还为爱情而哭泣。你根本就是讨厌作为人本身!”我认为他分析的对。
无论如何,当时全世界的主流思想是不喜欢托尔斯泰的调调的,《克》一书受到了广泛的抨击,这些抨击拿到今天这个自由主义越来越泛滥的时代来看其实也都不叫事儿。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托尔斯泰,那么多音乐你不选,为什么偏偏选中贝多芬的《克鲁采奏鸣曲》呢?它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非要安排它作为小说里无形的教唆杀人犯呢?
(待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