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布鲁克纳的曲风和性格以及当时的音乐环境一起催生出了布四的许多稿本,但其实在1896年作曲家去世之前,问世的正式版本只有一部而已。那么布问题最终形成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这就要说到一段特殊的历史时期了。
我们可以看一下这张拍摄于1937年的照片,纳粹德国的元首正在肃穆地致敬着布鲁克纳的胸像。如你所想,奥地利作曲家布鲁克纳的作品不幸被希特勒和他的朋友们看中,被宣传成了最能代表德意志人民的音乐,经常用于各种大型集会,甚至后来希特勒的葬礼中用的也是布七的慢板乐章,简直给人一种被人为拔高成为纳粹御用音乐的感觉(好在当时布鲁克纳已经去世好久了)。孟子说过“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这样的话。由于布鲁克纳的交响曲兴盛于纳粹德国时期,人们对这些作品的研究也在这一时期出现了一次高峰。更何况一向严谨的德国人怎么能容忍同一部音乐作品存在多个稿本的情况呢?一名叫Robert Haas的音乐研究者(实际上是出生于捷克的奥地利人)在了解了上一回中我们说过的各种问题之后,认定1889年的一版布四的真伪存疑。他表示当时的布鲁克纳为了能出版布四,不惜接受了一些共事者对作品的修改(各种证据非常牵强),所以这不是布鲁克纳的布四,而是出版商的布四。于是在1936和1944年,基于二、四两稿,Haas出版了他认为最能真实反应布鲁克纳的本意的布四(二版、三版),这两个版本得到了纳粹德国的官方认可,成为这一时期布四演奏的主流版本。因此Haas当之无愧地成为了布问题出现的始作俑者。
1945年,纳粹德国的垮台使得Haas的研究没有能持续下去。幸运的是,布鲁克纳的作品并没有因为与纳粹的挂钩而被封印在历史之中,人们对他的音乐依然保有了持续的热情,对布四的定稿工作也继续进行了下去。另一名叫做Leopold Nowak的奥地利人继续了Haas的工作,由于政治立场问题,他完全否定了Haas确定的两个版本,于1953年发布了以美国巡演稿为基础的第四版(四版)。Nowak似乎是个很有影响力(因为很长寿)的音乐研究者,在后来的几十年里,他先后发布了基于首稿的1975版本(五版),以及基于二稿的1981版本(六版)。虽然Nowak制定三个版本布四的标准受到了圈内同行的不断质疑,但是似乎到第六版为止,大家都还是默认了Haas关于“第一版布四不靠谱”的断言,根本没有人重视作曲家在世时的唯一版本。到了2004年,美国研究者Benjamin Korstvedt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表示“就算有很多不相干的人把一版布四改得乱七八糟,但布鲁克纳在出版前不反抗,出版后不否认,他对此亦有贡献啊,凭什么你们都给1889版差评呢?我不服!”于是Korstvedt修订了布四的第七稿之后重新出版,这也是目前流传的最新版本(七版)。
总的来说,布鲁克纳从1874年写完布四开始,对首稿做过六次正式的修订,于1889年发行了第一版。而从1936年的Haas开始,研究者们基于不同时期的曲稿先后发行了另外六个版本。这些版本并行不悖,各自又都有多个版本的录音,简直是强迫症患者的地狱。版本之间的异同不是这一系列所关心的事情,但写到现在,唯一特立独行的卡拉扬版本存在的原因依然没有解释,他所使用的“高八度”(即第一回里表现的布四第一乐章呈示部第一、二主题之间的过渡部分的弦乐分部曲稿的高八度部分,以下简称高八度或非高八度)究竟来自哪一版本呢?
答案是以上全错。像在第一回里总结的那样,除了布鲁克纳在世时的1889版本之外,以后的全部六个版本都是“非高八度”版本,即便是基于第一版的Korstvedt七版,也奇迹般地删掉了高八度部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讨厌高八度。为了搞清楚这里面的具体原因,我查到了一篇关于布四的论文(Lalumia, 1978),里面特别提到了1970年的卡拉扬录音版本中的高八度问题。说是发行商DG虽然注明这是Haas版本,也就是上表中基于二、四稿的二、三版,但卡拉扬杂糅了1889版本中的四个细节到Haas版本中,其中就包括了这个让我很困扰的高八度。作者表示这种行为在优秀指挥家中并不罕见,然后批评了DG在版本标注中的失误,认为你得提醒大家这是个卡拉扬特别典藏版,但对于卡拉扬为什么杂糅了这些细节却没有深究。至此,对于高八度的卡拉扬的心路历程,我是完全没有机会去了解了。如果我写这一系列时尚未填写高考志愿,而卡拉扬也身强体健,我大概可以立志成为一名音乐记者,以便有直接向他提问的机会。为什么不立志作为音乐家与他合作呢,趁着一起演奏的机会提出“高八度何解”这样的问题不是更好吗?呵呵,醒醒。
答案是以上全错。像在第一回里总结的那样,除了布鲁克纳在世时的1889版本之外,以后的全部六个版本都是“非高八度”版本,即便是基于第一版的Korstvedt七版,也奇迹般地删掉了高八度部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讨厌高八度。为了搞清楚这里面的具体原因,我查到了一篇关于布四的论文(Lalumia, 1978),里面特别提到了1970年的卡拉扬录音版本中的高八度问题。说是发行商DG虽然注明这是Haas版本,也就是上表中基于二、四稿的二、三版,但卡拉扬杂糅了1889版本中的四个细节到Haas版本中,其中就包括了这个让我很困扰的高八度。作者表示这种行为在优秀指挥家中并不罕见,然后批评了DG在版本标注中的失误,认为你得提醒大家这是个卡拉扬特别典藏版,但对于卡拉扬为什么杂糅了这些细节却没有深究。至此,对于高八度的卡拉扬的心路历程,我是完全没有机会去了解了。如果我写这一系列时尚未填写高考志愿,而卡拉扬也身强体健,我大概可以立志成为一名音乐记者,以便有直接向他提问的机会。为什么不立志作为音乐家与他合作呢,趁着一起演奏的机会提出“高八度何解”这样的问题不是更好吗?呵呵,醒醒。
最后我在网上查了查大家对于此事的评论,虽然发现到这个细节然后甚至还愿意上网分享自己的感受的人少之又少,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对卡拉扬的高八度的评价也依然是褒贬不一的。有的人认为完全没有问题,他们一样可以愉悦地欣赏这一特殊版本;有的人则认为八度一抬便俗不可耐,对卡拉扬的处理表示不能理解。我本人是觉得卡拉扬的处理更好一些,但用文字来描述音乐效果是我暂时还无法驾驭的事情,所以虽然我脑海里有千条万条卡拉扬的好,却无法在这里表述出千万分之一。其实本来在这最后一回里,我是想从布四第一乐章要表现的浪漫主义意象来分析卡拉扬的高八度处理的优势的,布鲁克纳自己说他的布四是在描绘一系列场景,所以才给它取名“浪漫”(Romantic),而场景是可以被文字描述的,所以我觉得如果我能把不同版本描绘出来的场景,对比着用文字描绘清楚,那么也就能解释高八度处理的好处了,但是这只是理想状态。后来我发现意象一词与浪漫一词用来描述艺术主义时是有一定区别的,两种主义先后出现,在美术风格上表现得很完美很有阶段性,但是由于音乐风格相对其它艺术形式风格的滞后性,意象主义(Imagism)和浪漫主义(Romanticism)在音乐中有比较严重的重合。简单一点说就是,我本来想说说布四所表达的浪漫意象,借此分析卡拉扬的高八度处理的意义所在,但我希望能更严谨地先分析一下浪漫和意象二者的差别,但这好像就展开了一个更大的话题,布四则仅仅作为一个例子存在于其中了,所以关于这个话题的讨论我准备另开一个坑来慢慢写。什么,还是很混乱?那就一句话总结一下吧:
不想写了下个系列见!
(完)
不想写了下个系列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