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我在北爱尔兰一共停留了四天左右。在那之前稍微看了一下有哪些值得去的地方,结果真正产生兴趣的也只有巨人之路(Giant's Causeway)一处而已。在北爱为数不多的可选择的旅游目的地中,除了首府贝尔法斯特之外,似乎只有南部靠近爱尔兰的宗教中心阿马(Armagh),和西部的军事重镇伦敦德里(Londonderry/Derry)这两座城市值得被列入行程。最后经过快速却理性的权衡,北爱各地在我心中的旅游顺位最终定格为:巨人、贝法、德里、阿马,理性指的仅仅是押韵这件事情。然而旅游顺位并不能决定叙述顺序,在这四处景点中,我几乎毫无选择余地地需要先从阿马这座只有一万多常住人口的小城说起,然后以此为基础讲讲我感兴趣的一些话题。
阿马市内同时矗立着两座主教座堂,都叫做圣帕特里克大教堂(St. Patrick's Cathedral)。它们分别代表着英国圣公会和罗马天主教会在爱尔兰全岛境内的最高教权。所以阿马的实际地位类似坎特伯雷(Canterbury)之于英格兰,圣安德鲁斯(St Andrews)之于苏格兰(这简直是灾难性的类比方式)。尽管由于历史原因,这座小城目前位于北爱境内,但是南北爱双方依然都以阿马为宗教中心,这有些类似耶路撒冷之于以色列和阿拉伯世界的地位(这个类比就好多了)。之所以不得不从阿马开始说起,不仅仅是因为最后我一点也不遗憾地没去这里所以想一笔带过——其实如果我玩到最后完全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大概还是会勉强到这里看一下的——更主要是因为提到爱尔兰,人们大概很难绕开它的宗教史。例如,如果现在让你立即说几个与爱尔兰有关的代表性事物,你能想到哪些呢?我的话会可能会想到绿色,也就是每年三月份的圣帕特里克节(St. Patrick's Day)期间,从新闻里看到的全球各地爱尔兰人穿着民族服装上街游行庆祝时的那种颜色。另外我可能还会想到北爱冲突,因为很小的时候新闻联播里还经常在说“北爱尔兰反政府武装”这样的词语,成为“世界人民水深火热”的有力佐证。实际上,持续了数百年的“北爱问题”最早也是源于新教徒和天主教徒之间的对立。我本人对纯宗教问题不是特别感兴趣,但宗教问题却对爱尔兰历史尤为重要。既然无论如何都要从宗教开始说起,那就让我们尽量避开枯燥乏味充满仇恨的冲突史,说一些轻松愉快简单易懂的话题,比如,为什么爱尔兰人过节时要穿绿色呢?
这道送分题大概真的过于简单了,因为像我们这种天生拥有忧国忧民体质的异族人,是很难放任一群戴着大大的绿帽子的爱尔兰人集体傻嗨,而不去了解他们的心境状态的。相信许多人都或多或少地曾经思考或探索过“绿色”这个问题,答案也非常浅显易懂——作为最早把基督教带到爱尔兰的人,圣帕特里克(St. Patrick)在传教时曾经睿智地使用三叶草来启发当地人理解所谓的“三位一体”,从此三叶草便成了圣帕特里克的专属道具,类似圣雅各伯和他的扇贝,圣马太和他的钱袋(这依然是灾难性的类比方式)等等。反过来,绿色也渐渐成了圣帕特里克的代表颜色,于是在许多艺术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圣帕特里克身披绿斗篷,手掐三叶草,看上去更像是一名环保急先锋。那么,这里第二个问题出现了,三叶草究竟是什么,它到底是哪种植物呢?
我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词还是从一部叫做《蜂蜜与四叶草》(ハチミツとクローバー)的日本动漫作品当中。这里的四叶草其实就是三叶草的基因突变产物,万里挑一,十分稀有,被设定为“只要找到就可以得到幸福”的神奇植物,所以主人公们会聚集在河畔的草丛中努力寻找一株四叶草,就好像找到了就真的能幸福了一样。当然了,关于四叶草代表幸福的说法,不知道在日本是个古老的习俗呢,还是近些年来才发展起来的舶来概念。鉴于日本在近代曾经无限崇拜并且狂热学习过西方文化,我觉得这个说法更有可能来自于遥远的欧亚大陆的另一端的爱尔兰,因为四叶草在那里可是被崇拜了有上千年了。与在日本的代表幸福不同,四叶草在爱尔兰代表幸运,这件事情恐怕许多游戏玩家再熟悉不过了,以《魔法门之英雄无敌III》为代表,小时候玩过的许多游戏中都有四叶草作为道具出场,作用一般都是稍微增加一点幸运值,然而很少有人考虑过为什么要这样设定。所以在回答第二个问题之前,让我们同时考虑一下第三个问题,为什么四叶草可以代表幸运呢?
其实这个说法在圣帕特里克被迫来到爱尔兰之前就早已存在了。我们知道文明不是请客吃饭,不可能说来就来。在基督教传入爱尔兰之前,那里的主要民族是由欧洲迁徙过去的凯尔特人(Celts),他们已经在岛上发展了600多年,有着原始却系统的宗教信仰——德鲁伊信仰(Druid Beliefs)。德鲁伊其实就是凯尔特人的祭司,类似东北亚游牧民族中的萨满(这是个不知道效果如何的类比),在日常生活中拥有对一切精神层面事物的最终解释权。除去一些与其它宗教共通的哲学之外,这种信仰的最独特之处大概体现在人们对植物的崇拜上,连德鲁伊这个名字的意思都是“懂橡树的人”(oak knower),不难想象他们是有多爱环保。虽然后来经过圣帕特里克等几代人的努力,基督教慢慢成为爱尔兰的主要宗教,但是大部分与植物相关的信仰却以民俗的方式保留了下来,这其中就包括了四叶草的故事。传说中,德鲁伊只要佩戴一株三叶草便可以看见恶魔的形体,然后赶紧逃跑;而如果佩戴的是一株四叶草的话,他们就拥有了魔法防御能力,可以抵消一切厄运,见到恶魔也完全不用逃跑了。后来,关于这种神奇植物的作用又与小仙子(fairy)的传说体系联系了起来,人们认定拥有一株四叶草可以让他们获得看到小仙子的能力,而小仙子种类繁多各具神通,找到它们的家伙运气一般都不会太差,总能获得一些好处。尤其是有一种小矮人(Leprechaun)仙子,头戴绿帽身穿绿衣,会把装满金币的一口大锅藏在彩虹的消失之处,被人抓住时会满足其三个愿望以换取自由。所以总的来说,凯尔特人热衷于寻找稀有的四叶草,其实为的就是拥有能看到小矮人的能力,抓住它们之后再用尽各种方法套出金币的藏匿之处,这样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努力获得财富,大步走向幸福。这一定就是四叶草代表幸运这一说法的真正原因吧!
不过大多数信仰和习俗是需要首先界定人群范围的,四叶草代表幸运应该也只局限于德鲁伊信仰内部才对,就好像你基本见不到基督徒会去寺庙烧香一样。至于正在尝试向当地人传教的圣帕特里克,四叶草对他来说并不一定代表着幸运:
“你们在考虑三位一体的概念时可以同时看我手里的三叶草的形状,这第一片叶子代表圣父,第二片代表圣子,第三片则代表圣灵,他们互不相同,却又同为唯一的神……”
“帕特里克老师,那这第四片叶子代表什么呢?”
“什么?哪里还有第四片……?”圣帕特里克慌乱地瞧了一眼手上这株刚才随便从地上薅起来的小草,发现它果然多出了一片叶子。
“唉……”良久,圣帕特里克叹息道,“代表苦难。代表人类活在这世界上所要承受的一切突如其来却又命中注定的苦难。这是神的试炼……”
从他身后,一名德鲁伊突然一把抢过他手上的四叶草,转身朝着彩虹的方向绝尘而去。
(待续)
“你们在考虑三位一体的概念时可以同时看我手里的三叶草的形状,这第一片叶子代表圣父,第二片代表圣子,第三片则代表圣灵,他们互不相同,却又同为唯一的神……”
“帕特里克老师,那这第四片叶子代表什么呢?”
“什么?哪里还有第四片……?”圣帕特里克慌乱地瞧了一眼手上这株刚才随便从地上薅起来的小草,发现它果然多出了一片叶子。
“唉……”良久,圣帕特里克叹息道,“代表苦难。代表人类活在这世界上所要承受的一切突如其来却又命中注定的苦难。这是神的试炼……”
从他身后,一名德鲁伊突然一把抢过他手上的四叶草,转身朝着彩虹的方向绝尘而去。
(待续)